没想好

有事烧纸

【冬寡】花楸树与舞

注:花楸树象征着爱情。在春天,少男少女来到花楸树下约会作为感情的见证,向它倾诉内心的感受和秘密。原曲《乌拉尔花楸树》在我国被译为《山楂树》。

「一」
   呼啸的冷风卷起西伯利亚平原上的雪屑,涌向白茫茫的天际。 娜塔莉亚蜷在窗旁的一把木椅上,直勾勾盯着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。

  壁炉里发出噼啪的火苗爆裂声,火光摇曳,空气中有松香的味道。

  这里很好,她想。远离战争,没有恐惧,没有鲜血,没有寒冷,就像——

  她搜索自己的脑海,想找出一个恰如其分的比喻。
  回忆如盘旋的迷宫,幼小的娜塔莉亚困入其中,迷失在不见天日的风雪里。

  像什么呢?

  什么都没有。

    清脆的铃声唤回昏昏欲睡的娜塔莉亚。嬉戏的姑娘们立刻安静下来,肃立成一排。门口有位仪态高雅的妇人,一只手拢在裙子上,目光审视又傲慢。

“姑娘们,”夫人俄文的吐音很温和,“该训练了。”

「二」
  娜塔莉亚不讨厌芭蕾,正如她不讨厌近身格斗和枪击一样。 又或者说,当她因为酸涩的双腿而瑟瑟发抖时,并没有人教给她“讨厌”这种情绪。

她一无所有。 没有亲人,没有喜恶,没有自己的是非观——朦胧间童年的记忆都不属于自己。

  有时她也迷茫。可杀戮如家常便饭,当鲜红的血液喷溅到脸上的时候,得到一种麻木的快感。

  红房子里只剩下娜塔莉亚。

  她的目光毫无怯意:“我已经足够强大。”

  上校用拳抵了抵嘴唇,“不,我的孩子,这还远远不够。”

  他的声音掺杂了一点悲悯,向后退了一步,一个年轻人站在他旁边,身材高大,一双灰绿色的眼睛漫不经心地扫向地板。

  她看向年轻人的金属手臂,瞪大了眼睛。

  “士兵,任务来了。”上尉饶有趣味的说,他看了年轻人一眼:

  “击败她。”

  男人溃散的目光聚集起来,刹那间他变成了一只最凶狠的猎豹。那眼神令娜塔莉亚心底生出一点恐惧,还没来得及扩散,金属臂迎面朝她冲来。娜塔莉亚利索地翻了个身,险些惊呼出声。

  她倚仗自己身材的优势,艰难躲避着士兵每一次足以打破墙壁的攻击,捕捉到一个空隙,跳出了士兵的攻击范围。

  娜塔莉亚抄起桌子上的一把刀,用尽全力劈向金属臂材质的间隙。就这一秒——我一定要赢了他。

  金属臂发出刺耳的抽搐声。士兵皱了皱眉头,任由红头发姑娘扣住自己的脖颈。

  “结束了。”

  娜塔莉亚柔软的腹部狠狠被踢了一脚,没来得及反应,那力道已经把自己甩到三米开外。

  砰。

  娜塔莉亚大脑沸腾着,轰鸣叫嚣着,她刚刚清晰地听见了自己骨骼断裂的声音。

她歪头吐出了一口血,视线里那双灰绿色的眼睛毫无感情,他甚至不屑于看她一眼,抬腿走出了房间。

  屋外的冷风灌入娜塔莉亚的腹腔,缠绵的痛感蔓延至四肢百骸。很好,娜塔莉亚想,内脏也一定受伤了。

  冬日战士——娜塔莉亚得知了他的代号,出现的时间并不固定,有时几个月,有时几天。      当他出现的时候,就意味着一场单方面的殴打。他们从未角逐胜负,毕竟胜负从来对于两个势均力敌的强者而言。

  一次又一次骨骼的断裂和愈合,肌肉的伸张和抽搐,疼痛与无助。那双古井般毫无波澜、泛着冷意的眸子,总能激起娜塔莉亚隐藏在心底的愤怒与杀意。
  她在成长。希望自己能成长到与他对决的时候。

「三」

   雾气拢上,温度缓慢地提高,就像像温吞冗长的过往。

距离上次冬兵出现已经过去了一年。当他推开门,面色苍白地踏进屋子里的时候,着实吓了娜塔莉亚一大跳。

  娜塔莉亚看着头发上挂着雪的冬兵,试图寒暄一下。冬兵却只是校准了自己的机械臂,姿态不言而喻。

“这就开始?”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,屏气凝神,发出了迅而猛的第一招。毫无意外地,冬兵接住了它,但动作有些偏慢。

  娜塔莉亚心里嘀咕一小下,她发出了第二招,第三招。

  她要赢了,冬兵节节败退。娜塔莉亚的靴子踹向他的腹部,冬兵闷哼一声,跪在地上。

  娜塔莉亚下意识得意地笑了。随即她听到冬兵粗重地喘息着,喉咙里溢出嘶嘶的浊音。

  冬兵满头冷汗,扶着墙站起来,尽力不使自己的嘴唇颤抖。

  一只纤细的手扼住他的手腕。红头发姑娘掩饰住一闪而过的失望,关切与担忧充盈她的眼眸:“坐下。我来给你检查伤口。”

  娜塔莉亚解开了冬兵的作战服。一道的伤口贯穿了胸腹部,血随着呼吸侵染厚厚的纱布。娜塔莉亚倒吸了一口气,一言不发的从柜子里取出药品给冬兵重新包扎。

“我记得你。”沉默着的冬兵突然开口。

  娜塔莉亚的手顿了一下。冬兵的声音低沉,像是喃喃自语:“我记得你。红头发的小姑娘。”

  娜塔莉亚的手抖了一下。
  他笑了,眼睛里溢满了光彩,像天空一闪而过的流星,“我忘了许多事情,唯独能记得你。”
  他的手搭在她的腕上,眼中的迷茫与无助,像是湛蓝的贝加尔湖畔被投入一块石子,激起千万道波澜。他却依然在笑,低声呢喃着:“求求你,别让我忘了你,我已经一无所有,我就要堕入黑暗...别让我忘了你......”

  “抓住他!”

  一群士兵伴着风雪涌入了屋子里,上尉紧随其后,他神情严肃,看上去不悦又紧张。他朝冬兵吼道:“给他洗脑!”
  冬兵被拽离出娜塔莉亚的怀抱,她想要解救他,却被身后的士兵扣住了双臂。
  他的目光黯淡,溃散,呆滞,行尸走肉般任由他人给自己带上手铐和面罩。
  娜塔莉亚闭上眼睛。她的拳攥紧,又无力地垂下来。
  那颗石子已经沉入湖底,不寻痕迹,再无波澜。

「四」

  她学会了一些新东西。比如说,诱惑男人。
男人解开了她的浴袍。那曼妙的身躯几乎令他血脉膨胀,那种性感——女孩和女人之间、青涩与成熟交替的美,使他目眩神迷。
  娜塔莉亚轻微扭动了一下身躯,不出意料地看到男人粗重地喘息着,把身体压上来。
  他感觉女孩的手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脖子,然而下一秒,他就瞪大了眼睛,一把枪抵在他是太阳穴上。
“下地狱吧。”
娜塔莉亚笑着扣动扳机,轰掉男人的半个脑袋。
  等她换好衣服,冬兵在门口等得不耐烦了。娜塔莉亚跨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,冷冷地朝冬兵道,“这些都是我的任务。”
  “我不认为你一个人可以完成。”冬兵把枪背到身后,径直朝门外走去。
  娜塔莉亚只能加快了步伐,她的脚踝还有点痛,不满地朝他喊道:“是吗,高傲的士兵?我们已经做了十二次任务了,我们是一个团队!分工明确,默契,信任...去他妈的这些都没有!你是不是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!”
  冬兵转过头来,一半身体拢在阴影之中。“我对你毫无印象。你叫什么,你是谁,毫不重要。”
  娜塔莉亚的心沉沉地坠下,她愣愣地张了张嘴,最终化成了一声叹息。
  “好吧,”她想,“等我回到总部,一定要先炸了那台天杀的洗脑机器。”
  正当她沉浸在炸机器的幻想时,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传过来:
  他们联系不上总部了。

  他们只能先游荡一阵儿。
  即使冬天在严酷,阳光依然会照射这片高纬度的大地。夏日不甚炎炎,但阳光足够毒辣。娜塔莉亚穿过街市,和旁边她的怪胎一起——至少路人是那么看的,毕竟这种该死的天气男人还把自己裹紧黑色的风衣里。
  “你热么?”
  冬兵摇摇头。
娜塔莉亚碰了碰冬兵的手指,他的右手凉得吓人。
  他们最终走进了一家酒馆。上菜的过程实在比蜗牛还慢,娜塔莉亚趴在桌子上,昏昏欲睡。
  窗外的花楸树下是几个围着白色围裙的肥硕女人,聚在一起洗土豆,她们唱着一首俄罗斯民歌,是娜塔莉亚从未听过的。
  娜塔莉亚抬了下眼皮,冬兵正看着窗外。
  一些细碎的白花飘了进来,带着沁人心脾的香气。趴在老板腿上的长毛狗打了个喷嚏,老板呢喃着给它梳毛。
  昏暗的烛光,湿热的空气,平静中娜塔莉亚抖抖睫毛,陷入了沉睡,连冬兵什么时候起身出门都不知道。
  罗宋汤的香气唤醒了她。她抬起朦胧的双眼,发现冬兵正直勾勾地与她对视。娜塔莉亚皱了皱眉,表示疑惑。
  冬兵摊开手。
  一簇小小的白花,安静地躺在他的手上,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,纯洁的的宛若天使。
  娜塔莉亚拾起一小朵,它在手上,花瓣颤巍巍绽放着。
  “送给我的?这是你的道歉?”她问道。
  冬兵的目光闪了闪,算是答复。
 
  娜塔莉亚笑了。
  她知道应该怎样笑,哪种笑容能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。
  可在这一刻,像任何一个俄罗斯少女一样,她的面部红润,神色轻快,毫不设防,表达着自己发自灵魂的愉悦。
  她的心跳如此之快,她的血液如此滚烫,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,让她在亘古的黑暗中寻到了一丝光明。
  快乐。
  冬兵似乎也为之感染,他的嘴角牵出一个很小很小的弧度,转瞬不见。
  从远处刮来了一阵小风,树上的花瓣随之摇曳。

  「六」
  “他已经决定了。”史蒂夫说。
娜塔莎看到美国队长的肩膀无力的垂下来。“他想把自己再冰冻起来。”他说。
  娜塔莎有一瞬间的恍惚。史蒂夫没有注意,仍在低声自言自语:“我尝试劝他,想告诉他这些错事并不是他的原因,他不必自责...”
  “巴恩斯中士,”娜塔莎突然打断了史蒂夫的话,“他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

............

  「七」

  娜塔莉亚没有想到冬兵会翻进她的屋子。

  她下楼找水喝的时候,冬兵正坐在暖洋洋的壁炉前,一言不发的盯着她。
  娜塔莉亚拍了拍洒到裙子上的水,有些不开心:“你不会从大门进来吗?”
冬兵站起身,他的头发还挂着雪。“我得走了。”他说。
  “新任务?要做多久?”她问。
  “他们现在不需要我。”冬兵的目光落在燃得正旺的壁炉里,“我会被冰冻起来。也许十年,也许更久。”
  娜塔莉亚全身的血液都被冰冻住了。冬兵的胸膛急促又轻微的起伏着,除了彼此的呼吸,火焰噼啪的响声,没有人开口说话。
“...所以,”娜塔莉亚尽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,“你什么时候离开呢?”
“五个小时后。”冬兵朝前走了一步,“不能太晚,我不被允许私自出来。”
“我该和你道别。”娜塔莉亚挤出一个微笑,眼泪落到地上,转瞬蒸发不见。
  冬兵站在不远处,温柔地凝视着她,又让娜塔莉亚觉得他们已经相隔了一个银河那么远。
  冬兵握紧了那尚是血肉之躯的手。

  “愿意为我跳支舞吗?”他轻声问道。

「八」
冬兵的左臂隐隐疼着,面上却一片平静。影影绰绰间他听到高跟鞋的声音,由远及近。
  他深吸一口气,喉结来回滚动,克制住心房的抽动,朝面前的女人微笑了一下。
  娜塔莎凝视着他。像是一个世纪那么久,才缓缓的开口:
  “很高兴认识你,巴恩斯先生。”
她的手被男人轻轻握住。巴恩斯挑了挑眉,“尊敬的罗曼诺夫女士,你和以往一样美得惊心动魄。”
她笑着歪了下头:“二十年代土掉渣的搭讪方式?”她偏过头,竭力不让他看到自己发红的眼眶。

  “...巴基是布鲁克林每个姑娘最想约会的男孩子,”史蒂夫的声音悠远而怀念,“每个人都爱他,温暖,阳光...就像春天里的糖果。”
  是啊。
她想,他们所有的故事发生在凛冽的冬天里。
她并不认识巴恩斯。
  “我得走了。”娜塔莎转身,巴恩斯却抓紧了她的手:“娜塔莉亚。”
  他的声音和羽毛一样轻,“愿意为我跳支舞吗?”

“愿意为我跳支舞吗?”冬兵说。
时间的维度被拉得很长很长,直至难以察觉的地步。行云流水般的岁月之下,是她朦胧甚至恍惚的记忆。
当时的自己说了什么呢——娜塔莎想。
自己已经记不清了,或者说,已经没有了如此这般的必要。

她想,已然“回忆”这个词没有任何意义,也无需谈指向未来的道路。

但她听见自己说:“好。”
她还有仅剩的现在。

娜塔莎记得这支舞。

  在记忆深处,她还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,她曾那么一丝不苟又充满虔诚的跳这支舞。
  那些足尖上最轻盈的舞蹈,那些浸满汗水与疼痛的舞步,恍惚中她觉得与过去自己纤小的身躯重叠在一起,她们舒展双臂、旋转、跳跃,吟唱的是欢歌也是悲语。
  娜塔莎踩乱了几个步子,她的肢体已不如以往轻盈。她轻声哼唱着,好像回到了那个午后:那株象征着爱情的花楸树下,她曾与他惬意又闲适的坐在一起,那些食物汤汁弥漫的香气,远方幽淡的花香。

岁月变迁在转瞬之间。幸运的是,唯一不变的,是那双灰绿色的眼睛,温柔与爱,丝丝缕缕地缠绕着她的灵魂。

九。
 
  巴恩斯被冰冻那天,阳光灿烂。
他看着屋外的阳光,突然想起,已经到了花楸盛开的时节了。
  温度一点点地降低,他从兜里面取出一页纸。里面夹着一朵已经干瘪的花。
—— 花楸树。 歌谣。 抱着长毛狗的老爷爷。
  他陷入了沉睡。
而那朵花,它太脆弱了,也许已经经过很多次冰冻。
  它熬不住了,落在地上,变成了一摊细小的粉末。

 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fin
半年前写的老文,终于发出来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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